紫炎

写一写魏婴身死的十三年间，魏婴到底做了什么

为了最后的糖，三章合一，写字写到死亡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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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年 终

静室前有只白兔快要死了。

 

寻常兔子能够活十年有余，但这只，不知为何，才过了七八年光景，便终日无精打采，羸羸弱弱，病怏怏的一副样子。

蓝忘机在膳房将胡萝卜切成小块，喂到它嘴边。起初这白兔还能小口啃完整整一碟，到开春后却连嘴都无法张开。

 

阳春三月，万物复醒，内院青意蔓延，草地缀雪，几团几团白毛球在地上撒泼打滚，生机勃勃，角落却独余浑身无力的一只。

 

像极了早已迈过鬼门的魏无羡。

 

时光已逝十三载，待到过秋，便要进入第十四个年头。

 

魏无羡知道自己时日无多，此前随蓝忘机平乱，抹额无意间被太阳照了三刻，回到云深不知处后魂魄虚弱不堪，连凝形都凝不动。所幸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，他也得以在静室休养生息。

 

每到烈日当空的日子，他便提前躲在树荫下，看着一身雪白的蓝忘机埋进一堆雪白的兔子里。

 

“蓝湛，”他托着腮，歪着脑袋，靠在墙根下，冲蓝忘机喊，“我饿，你给我咬一口。”

 

他确实很饿，十三年未曾进食，还要拼命压抑自己食人的本能。

 

蓝忘机似是听到了他的话，朝着树下走来。魏无羡张开双臂，示意他拉自己起来，可蓝忘机却穿过他的身子，蹲下伸手去抚摸自己身边那只白兔。

 

魏无羡重新倚上墙，偏着脸看蓝忘机。

 

那兔子毛发稀稀落落、暗淡无光，一对长耳朵垂在地上，被零落的泥土蹭得凌乱不堪，明明上午还洗过澡，身上却看起来脏兮兮的。

 

蓝忘机从竹篮之中取出一碟切得方方正正的胡萝卜块，在兔子面前正襟危坐，捋过明显凸起的脊骨，按摩着它软乎乎的身子。

 

兔子对他不理不睬，只是微眯着黑色的眸子，吃力地抬眼，看了一眼满满一碟红澄澄的萝卜，复又闭上眼打瞌睡。 

 

魏无羡别开脸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。

 

这只兔子活不过今天了，身上的绒毛近乎包了骨，爪子也笨拙驽钝，已经好几天没吃进去东西了。

 

虽说生死是为常事，魏无羡却分外怜惜这一只。

因为那只兔子上唇的豁口，是被他摔出来的。

 

蓝忘机同样心疼它，揽过它的肚子，想要将他抱在怀里，然而那兔子猛地惊起，耳朵一立，后腿一蹬，在蓝忘机脸上留了一对褐色的抓印，落在松软的草地里，仿佛方才的蔫头耷脑、有气无力仅仅是假象。

 

兔子缩起身子，团成白球，难受得浑身发颤，却对蓝忘机避而远之。

 

魏无羡看它这副模样，有些想笑。

这只兔子大概是喝醋了，见蓝忘机对其他兔子一样好，心里不太平衡。

 

“可你又能活多久？”魏无羡对它道，“能赖一时是一时。既然他愿意抱你，你就让他抱着不成吗？”

 

兔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，昂首看了他一眼，而后闭目养神，静若磐石。

 

魏无羡早就知道它灵识不浅，但也没深到哪儿去，只知道自己旁边坐着个鬼，或许连鬼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

“真羡慕你……”魏无羡抚上兔子的脑袋。那兔子的耳朵抖了抖，却没有反抗。

 

他从兔子头顶，顺着脆弱的脊骨，抚到短小的尾巴，虽然没什么触感，但想来一定是很舒服的。

 

“看起来毛绒绒的，”魏无羡嘴角一勾，“要是能多活一会就好了。”

 

他突然想到了什么，将手再度覆上兔子小巧的天灵骨，抽出自己的一缕魂魄，送了进去。

 

魏无羡的力量本就所剩无几，强行抽调之下，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。

 

他从未夺舍过，也是第一次看到兔子的识海，空空荡荡，简简单单，没有人那般繁复的思绪，或许满脑子里塞的只有胡萝卜和蓝忘机。

 

他轻而易举便寻到了兔子的魂魄，竟发现那魂魄意外的弱小。

 

此刻他心底了然。这只兔子虽然灵识不浅，但魂魄力量不足。虚弱的魂魄使得肉身也行将就木。

 

寻常生灵皆因寿命将尽而死，它却是因为魂魄散尽而亡。

 

既然是如此，那还有救。

 

魏无羡将自己的那缕魂送到兔子魂魄嘴边，晃了晃。

 

兔子这下连眼睛也懒得睁了，只是扭头不愿理他。

 

魏无羡诱哄道：“你不是还想留在蓝忘机身边吗，乖乖吃掉。”

 

兔子这下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，阖着双目，抬起爪子，将魏无羡的那缕魂魄拍开老远。

 

魏无羡吃痛，却又坚持不懈：“我也是行将就木的鬼了，不能碰他，你代我好好享受不行吗？”

 

兔子闻言耳朵一动，终于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眼睛，将他倏地挤出识海。

 

“只不过是只兔子，怎么这么凶……”魂魄重新融进身体，魏无羡却没有开心多少，方才那一下，几乎用尽了它所有的力量，也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。

 

白毛球眯着眼，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。

 

魏无羡揉揉它的头，下一刻，整个身体却被兔子用力一扯，再度坠回了那片单纯的识海。

他望见那丝细小的魂已经虚虚晃晃，如同镜花水月，将要消失了。

 

“我也免不了这样的结局吗，”魏无羡默然望着兔子的魂魄，心道，“无人知晓，就这样一个人死去。”

 

“你想吃掉整个我吗？胃口不小。”魏无羡笑道，“那便给你吃吧。”

 

他当然不是在开玩笑。

数月前被蓝忘机用避尘刺穿的那处伤口依旧疼的很。

 

他心性开始动摇，自己分明付出许多，到头来却仍被蓝忘机当作邪物。可他又很是不舍，不愿让蓝忘机面对他的灰飞烟灭，更不愿离开他的身边。

 

矛盾、纠缠、不休。

 

他算了算，自己大约还能陪蓝忘机过完中秋，完完整整走完十三年，再去夷陵留一封笔书，伪造成自己生前所写，告知仙门世家强横魂魄可凝形，在灰飞烟灭前再看蓝忘机一眼，便一切圆满。

 

可做这些，意义又何在？没人会关心这十三年他做了什么，所有人都当他神魂同肉身一样被吞噬，又怎知他这十三年的艰辛？

 

然而是否真的辛苦？其实并不，有蓝忘机在身边，他已经很满足了。

 

正因为满足，他才愿意为区区一只兔子续命。

 

可那兔子似乎并不领情。

 

魏无羡无奈地笑笑，刚想继续劝诱，却见那兔子在识海中挪开几分，给他让了个位置。

 

魏无羡一愣：“你……”

 

兔子的魂魄一晃，差点消散去，见魏无羡没有上前来的意愿，便又往后缩了缩，留出了一片更大的空地。

 

他也明白了那兔子的意思。

 

魏无羡蹲下身，冲着远处缩成球的兔子道：“我已经没有夺舍的力量了，你不如……”

 

话音未落，那兔子忽然凶狠地向他扑来，想要咬上他的脖颈。魏无羡心中一惊，下意识地挥臂，殊不知那兔子的魂本就不稳，被正正好好击中后，立即零零散散碎成光点，失了兔子的形状，却依旧朝着魏无羡扑去。

 

光点触碰到魏无羡的魂魄，便很快融了进去。

 

魏无羡感到一股力量正汇入四肢百骸，虽然微弱，但足以让他夺舍了。

 

“为什么……”魏无羡喉咙干涩，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
 

识海四处忽然响起了他的声音：“……你代我好好享受不行吗？”

 

魏无羡哑然，半晌说不出话。

 

须臾，他强行扯出一个笑容，道：“你一只兔子，灵智开的太过。”

 

“只不过是只兔子……”仍旧是他自己的声音，却意味太过不同。

 

只不过是只兔子，就能把命给他吗？

 

声音渐弱，识海中再无主事魂魄，他向前迈出一步，夺了这具小小的身体。

 

再睁眼，便是暖和阳光下，嘴边有一碟切成方块的胡萝卜，身下是柔软泥土，呼吸间是青草的气息，面前是……蓝忘机。

 

白兔死了。

 

魏无羡抬起爪子，碰了碰自己豁开的上唇。

 

众人口中无恶不作的夷陵老祖，十三年间唯一一次夺舍，竟是抢了一只兔子的肉身。

真是令人啼笑皆非，荒诞至极。

 

这具身体果然已经快要不行了，连抬头都那么费力，他只能看到蓝忘机的衣角，却看不到他的脸。

 

原来这只兔子自从病了之后，就很难看到蓝忘机了吗？

 

但毕竟是魂魄散尽而死的身体，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。

 

蓝忘机见他想要抬起头，便又一次伸手将他抱了起来。

 

魏无羡没有挣扎，任由蓝忘机替他顺毛。

 

这是真正的温暖。魏无羡感受了作为鬼十三年的严寒，如今却作为兔子，感受到了蓝忘机的温暖。

 

为什么很想哭？

 

他往蓝忘机怀里蹭了蹭，想要靠得近些。蓝忘机会意，将他抱得更紧。

 

双目相对，蓝忘机的身体很明显地一僵。

魏无羡这才意识到自己眼里的情绪太醒目了，遂低下头，含住蓝忘机修长的指尖。

 

“你的眼睛……和他好像。”声音里尽是哀恸。

 

魏无羡贴在蓝忘机胸口，感受着令人心安的震动。

 

蓝忘机没有继续说下去。他就算天马行空一通乱想，也绝对不会想到，自己痛苦思念了整整十三年的人，正躺在自己怀里，奄奄一息。

 

他一手轻轻托着魏无羡，一手洗净后沾了一些水，送入魏无羡的口中。

 

清凉、甘甜，久违的味道。

 

胡萝卜块看起来和蓝家的家宴一样没什么味道，被他索性拨到一边，一心一意地含着蓝忘机的手指寻水喝。

 

小巧的舌舔遍蓝忘机的手指，却怎么也不够。

 

就算今天死了，也值了，至少和那只兔子死在了一起。魏无羡心想。

 

“我好喜欢你，蓝湛，”他在心里道，“谢谢你，小兔子。”

 

日暮西垂，梧桐拉开长影，白墙黑瓦镀金，入眼尽是暖意。

 

魏无羡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，但没有那么难受。

因为蓝忘机抱着他坐了整整一下午。

 

他望着落日埋进云层，现身，又隐去，渐渐落入地平线。

等到余晖散尽，便是他魂飞魄散之时。

 

夺舍已经用尽了他和那只有灵识的兔子的力量，待到这身体了无生机，他也无法再成死魂。

 

“没关系，”魏无羡道，“我愿意。”

他贪恋蓝忘机身上缭绕的檀香，眷恋他怀中一片温暖。

 

太阳已经没下一半，魏无羡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。

他踩着蓝忘机的手臂，前爪扒上蓝忘机整洁的衣领，用豁开的唇吻上蓝忘机。

 

蜻蜓点水的一下，附带了轻轻一舔。

 

他还遗留一点点力量，可以开口对蓝忘机说一句话。

 

说什么好？

 

是告诉他十三年一直在陪伴他？

还是告诉他自己将要死去？

还是说……告诉他自己一直喜欢他？

 

魏无羡舔舔嘴唇，犹豫不决。

然而他的力量逝去的飞快，正是这分秒间的犹豫，令他不能再开口。

 

“蓝湛，我们下辈子……哈哈，”魏无羡在心里笑了，“我哪里还有下辈子。”

 

“……魂归……大地……”

 

暖阳还剩一点点光，魏无羡开始倒数。

 

“邪……神厉鬼……”

 

视线开始模糊，耳边响起了不知名的声音。

 

“……老祖……魏无羡……”

 

怎么，死前居然还开始产生幻觉了？

 

他扬起两只前爪，扒下自己的长耳朵。

四周终于安静下来。

 

“蓝湛……”魏无羡力竭地张嘴道，“我……喜欢你。”

 

我一直在你身边，你知道吗？

我喜欢你，一直都喜欢你。

 

语毕，便阖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。

 

蓝忘机感到怀中的白毛球没了声息，却仍旧将它抱在怀里。

 

“含光君，临安出现了尸毒疫情，似乎是有凶尸作祟！”一名门生慌慌张张地闯入内院，禀报道。

 

“临安……我记得思追和景仪似乎在附近的莫家庄制伏走尸，”蓝忘机将兔子小心地安放在梧桐树下，又道，“我现在便去。”

 

他又怎知，就在那莫家庄，落魄少爷早已换成了他所思所爱。

那门生离开前，瞥了一眼树下的兔子，却见那兔子的眼角，竟如人一般挂着泪珠。

 

*

 

“魏婴，魏婴！”

 

魏无羡勉勉强强抬起头，望见蓝忘机一双眸子里焦灼不已，扣在肩上的双掌骨节泛白，显然用力极强。

 

“蓝……湛。”他一张口，才发觉嗓音早已喑哑地不成样子。

 

脸颊有些发痒，魏无羡上手一碰，原来满脸的泪水早已没入衣襟，浸湿大片布料。

 

他环顾四周，才想起此前自己曾吵着闹着要来蓝家的祠堂，见见蓝忘机的父母。

之后……怎样了？

 

“魏婴，”蓝忘机盯着他的眼睛，问道，“你怎么样？”

 

魏无羡呆呆地望着他，片刻后才开口：“蓝湛……你在这里，刺了我一剑。”

 

蓝忘机的眼睛顿时睁大。

 

他微微低头，黑色的瞳仁里失了神：“我还，为你点了灯……”

 

他絮絮叨叨、零零碎碎地说着。

 

“你是给我烧过纸钱的……在我死后的第七年……”

“我看着你被水行渊吃下去，又把你捞起来……”

“你在兔子的面前……对我弹《安息》。”

 

“魏……婴？”蓝忘机的声音分明在颤抖。

 

“你在乱葬岗……召来的第一缕魂，是我。”

魏无羡抬头，望向一脸呆滞的蓝忘机。

 

“蓝湛，蓝湛，”魏无羡手足无措地在他身上乱摸，“你看得见我吗，碰得到我吗？我一直都在。”

“我一直都在……”

他忽然开始嚎啕大哭，猛地扑进蓝忘机的怀中，咬上蓝忘机的左肩，下口极重，白衣上顷刻间染上了血迹。

 

“我好疼，蓝湛，好疼。”

 

蓝忘机什么也没说，颤抖的双手揽过他的肩，将他用力拥进怀中。

 

手臂收紧，魏无羡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。

 

“好疼啊蓝湛，你怎么下手那么狠……”

他呜咽着，倾诉着，在蓝忘机浑身上下肆意噬咬，似是要确认他仍在。

 

“你看得到我吗？蓝忘机，你看得到我吗！？”

“我都快要消失了，你怎么不看我一眼！”

魏无羡埋首于蓝忘机的胸口，声嘶力竭地吼着。

 

蓝忘机的唇齿间被他咬出了血腥，却更用力地拥他入怀。

 

“看的到，魏婴，看得到。”他的声音宛如咬牙切齿。是心痛，是后悔，还有几分欣喜。

 

良久，魏无羡终于哭得没了力气，双眼红肿着，摸上蓝忘机棱角分明的脸。

 

“蓝湛，说你喜欢我，”他道，“你说一遍，我还你十遍。”

 

……

 

数日后，乱葬岗。

 

无情乱石仍冷漠立于山崖，干涸血迹十三年间不复存在。

 

《清心曲》奏响，恍若十三年前，那一身白衣抹额，身旁伴着无名魂魄。琴曲诉诸伤悲，哀哀戚戚，无限凄凉。

 

如今那乱石边七弦琴前，却多坐了一人。

 

“蓝湛，”魏无羡道，“再弹一遍。最后一遍，我就告诉你，我在你身边做了什么事。”

 

蓝忘机冲他一笑，指尖再度抚上忘机琴。

 

“我喜欢你，”魏无羡揉了揉酸涩的眼角，道，“喜欢了整整十三年。”

 

哪里因为重生后蓝忘机的守候才让他喜欢上的，分明是因为整整十三年的情根深种。

无言独上西楼，月如钩。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。

剪不断，理还乱，是离愁。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

-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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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束了，但也没有结束。还有三则糖的番外，关于托梦，关于兔子，关于蓝湛的那一剑的赎罪哈哈。另外全文或许会有总集，剧情上会有些修改，同番外一样，半年内不定期掉落w

因为今天字数很多，昨天的评论没能来得及回复，但我每一个都看到了，非常感谢你们，

一共543位小可爱的陪伴，每一位喜欢和推荐，每一位评论和支持，我都铭记在心。真的非常感谢。

他们两个人的故事远没有结束，我的文笔有限，第一次写文，能得到你们的关注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w爱你们w感动w

还有一些絮絮叨叨的话，留在番外三则里慢慢讲，因为我要着手申请国外大学，这段时间会比较忙，但一定会抽出时间讲完故事w

另外，下一篇大概会写priest作品的同人，忘羡掉落较少，只看忘羡的如果不喜欢，取关也没有关系，我仍旧很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支持w

我看得作品还挺多，也有自己古耽的大纲，也欢迎小可爱私信向我安利w

非常非常感谢，爱你们w

我们番外见咯（PS：我不会消失哒，可以随时勾搭w）

by 趴下的紫炎w