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炎

扒一扒魏婴身死的十三年里，魏婴到底做了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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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年 二

干瘪的枝杈上挂着枯藤，悠悠垂下，了无生机。

天地蒙灰，绝了万般色彩、千般喜乐，近乎是生灵涂炭、死尸遍地。

树下一袭白衣岿然不动，素洁无暇，唯发间一条长长的云纹抹额随风翻飞，悄然出尘，仿佛一枝濯了清涟的骄莲，傲然立于灰蒙蒙的天地间，令人难以移开目光。

 

“蓝湛……”

魏无羡呆呆地望着树下的身影。

“蓝湛！”

大悲大喜过后，魏无羡的双腿颤抖发软，险些撑不住他的身体。

 

他跃下山头，瞬息间便到了蓝忘机的面前。

死魂是无法为人所窥的，除非其主动现身。现身的目的不一，有为了复仇的，有心愿未了的，若无非常之事，死魂不会无缘无故打扰生者安宁。

魏无羡当然也是这么想的。他虽然很想再与蓝忘机搭一次话，道一次歉，虽然很想问问他有没有被自己所伤，但他很快压下了心中的念头，只是在蓝忘机面前细细打量，想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些许端倪来。

 

蓝忘机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冷脸，琥珀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感情。

但魏无羡很快察觉到蓝忘机的脸色有些难看，薄唇微抿，像是在忍耐什么。

他凑近了去，被蓝忘机紊乱的气息吓了一跳。

 

“蓝湛，你……怎么伤得这般重。”话语里带了一丝颤抖。

蓝忘机自然听不见他的话。

他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触上枯树，树皮簌簌掉落，一些碎片沾上了手指，他却毫不在意，反复摩挲，轻柔无比。

魏无羡抬眼，望见蓝忘机的眼睛里根本没有光芒汇聚。

 

“蓝湛，你怎么了？”

蓝忘机没有理会他。他抬起下巴，望向山巅，迈出步伐，穿过魏无羡的魂魄，缓缓向山上走去。

背对着魏无羡的白色身影上，染着一片难以察觉的血色

“都过了几个月了还没愈合，看来伤得真的很重。”

魏无羡心中愧疚，放心不下，急急忙忙跟了上去。

 

蓝忘机走的山路并不是魏无羡常走的那条，而是绕了大半个山腰，像是想要躲避什么人一般，寻了处偏僻的小道，方才穿过树林上山去。

饶是如此，蓝忘机和魏无羡依然险些迎面撞见蓝曦臣一行人。

蓝忘机察觉有人接近，立刻闪身，借着一片灌丛与树木阴影的交错，又压低自己的气息，藏匿其中。尽管察觉那人是自己兄长，依然无动于衷，待到整片山头悄无声息，才从树后走出，继续向前。

“蓝湛，你要去哪儿？”

虽然明白蓝忘机不可能回答，魏无羡依然不厌其烦地问他。

 

“魏婴。”

魏无羡听到这细如蚊呐的两个字，惊了一惊，随后又平静下来。

估计也是来寻他魂魄泄愤的吧。

他想了半晌，又觉得蓝忘机不是那种喜欢鞭尸泄愤的人。

 

或许是他还念着与自己的交情，来悼念悼念他？

不不不，这更不可能。两个人虽然不是别人口中那般势同水火，但交情也没好到这般地步。

 

那他带着伤来乱葬岗是为了什么？

总不是来送他投胎的吧？

 

魏无羡神神叨叨了一路，跟着蓝忘机漫无目的地瞎逛。若是蓝忘机能听到魏无羡啰嗦的功底，铁定脸色还要再黑上一黑。

 

天色已晚，夜幕渐坠。乱葬岗鸦声四起，诉诸凄凉，令人心生哀意。

魏无羡在过去挂着灯笼的断井颓垣旁默然而立。

自他身死那日起，乱葬岗，再无灯火。

 

蓝忘机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。

 

他本想着等蓝忘机一走，跟着他回姑苏，想办法混进云深不知处，看着他伤愈，再去莲花坞向江叔叔他们道别，顺便再去一趟兰陵金氏看看如兰，再盘算盘算自己以后的日子。

只是蓝忘机一身白衣都快要被血染成红衣，却依然留在乱葬岗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晃，不知在寻找些什么。

可魏无羡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他目的何在，反而愈发担心他的伤势加重，却又不能现身劝他，否则蓝忘机可能会将他当成作祟的死魂驱逐，不禁有些焦急。

 

“蓝湛，你在找什么？”

 

他实在忍不下去，刚想要现身，就听到蓝忘机低沉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
“果然，碎如齑粉……吗？”

 

魏无羡愕然。

他在找我的尸身？真的要鞭尸吗？

 

恍惚间，蓝忘机走到了伏魔洞洞口。

魏无羡还记得，当初在这里，他本想留蓝忘机喝杯茶，谁知茶叶没有，地上还乱七八糟地横了一堆杂物，弄得蓝忘机站也不是，坐也不是，最后一声不吭地走了，清水也没喝上一杯。

 

他轻轻笑了一声。

当初洞里的这些人，活着的只剩蓝忘机了。只希望他不要记恨自己一辈子。

 

“魏婴。”

他听到蓝忘机唤他。

“魏婴，你在吗？”

他回过神，暗叹今天的含光君话可真多。

 

随后，他看见蓝忘机握着避尘的手紧了紧。

“魏婴。”

这两个字像是从齿间硬挤出来的，尾音在洞内伴着回声晕开了一大片，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和哀恸，阵阵回响，直入心头。

魏无羡已经不存在的心猛地颤了颤。

 

被这两个字一激，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，堵上眼眶，泪意再度上涌。

他用力眨了眨眼，把泪水强行吞了回去，转身绕到蓝忘机面前。

 

黑夜已经压了下来，微弱的星光循着洞顶的窟窿徐徐洒在蓝忘机的肩头，好看的琥珀色瞳仁里流转着柔和的光芒。

“魏婴。”

魏无羡又听他唤一声，将手虚虚地扣在蓝忘机的肩头，仿佛手指有实体一般，象征性地拍了拍他，又俯在他耳边笑着道：“别伤心了，人固有一死。死的还是我这个大魔头，为此伤心可不值得。”

 

蓦地，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手臂，砸入地上的一处水洼，一声脆响，溅起数层涟漪，狠狠地揪起了魏无羡的心。

星光下，蓝忘机的脸颊，多了一道闪着光的水渍，为他削去了几分冷漠，平添了几分温和。

“魏婴。”

他又唤他。

 

“含光君原来私底下是个如此重情的人，”魏无羡故作潇洒地调笑道，“若不是天天冷着一张脸，也不知要成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。”

 

蓝忘机沉默不语，片刻后，身形忽然一动，魏无羡只见眼前一抹白色。一晃神，一串行云流水般的旋律入了耳，差点夺去他的神智，失去对魂魄的控制。

他心中暗叫不好，急忙退离蓝忘机周身，可琴音将他死死困在洞内，无法抽身离开。

 

“糟了，是蓝家的《问灵》。”